1935年,奥地利物理学家埃尔温·薛定谔(Erwin Schrödinger)为了批评哥本哈根解释在宏观世界中可能产生的荒谬性,提出了一个极具冲击力的思想实验:将一只猫、一瓶毒药和一个放射性原子核一同放入密封盒子里。如果原子核发生衰变,毒药就会被释放,猫因此死亡;如果原子核不衰变,猫则存活。根据量子力学的哥本哈根解释,在盒子没有被打开前,原子核同时处于衰变与不衰变的叠加态,因此猫也处于“既死又活”的叠加状态。
薛定谔当初或许并未料到,这个思想实验日后会成为讨论量子叠加态和观测者效应的经典案例,他的名字也因此与猫牢牢绑定在一起,传遍全世界——这就是后来家喻户晓的“薛定谔的猫”。
薛定谔
看到这里,你或许会疑惑:你们不是艺术公众号吗,这和艺术有什么关系?先别忙着下结论,让我们来设想一个与“薛定谔的猫”颇为相似的情境。
一位批评家在画廊里偶然看到一幅作品:从立意到构图,从线条到色彩,都让他倍感惊艳。他推测创作者可能是一位风格独到的新秀,因为这样的艺术语言他从未见过。然而,当有人告诉他,这其实是一幅由 AI 创作的作品,批评家的态度却瞬间转变:他收回了方才的盛赞,甚至觉得这幅画一文不值。
听上去很荒诞?但随着 AI 日益融入我们的生活,类似事情的发生并非不可能。当批评家尚不了解作者身份时,这幅作品仿佛同时拥有诸多可能的潜在评价:很好、一般、不太好、很烂等等。可一旦有人说“你知道吗?这是 AI 做的”,就像打开了薛定谔那只盒子,原本可能有多种评价的状态瞬间“坍缩”为一个固定立场——AI 创作的产物,不配被视为真正的艺术。由此,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浮现:我们评价艺术的标准,究竟源于作品带来的审美冲击,还是必然建立在“人类创作者”这一生物学身份之上?
在瓦萨里的《艺苑名人传》中,文艺复兴时期的杰出艺术家被视作拥有非凡天赋与高度技艺的“伟大创造者”。他在记述米开朗基罗时,激动地写道:“米开朗基罗用他精湛的雕刻与绘画技艺,为今人与后世呈现了几近完美的形态和线条;在他的手中,凿刀和画笔皆像被赋予灵性。”
瓦萨里奠定了传统观念中“艺术创作必须根植于人的身份与体验”的基石。真正的艺术创作离不开人类独有的才情与感受力,只有通过“血肉之躯”才能将那种微妙的激情与洞察付诸于作品。
乔尔乔·瓦萨里
到浪漫主义及现代艺术兴起之际,艺术家的痛苦、癫狂与救赎成为作品价值的注脚。梵高割下的耳朵、蒙克笔下的尖叫、弗里达·卡罗支离破碎的身体……这些故事构建了一个根深蒂固的认知范式:艺术是人性深渊的镜像。只有切身经历的苦乐与挫折,才足以孕育出作品中那份深沉而真挚的情感。
也许正因为我们习惯在“人的体验”中寻找艺术的根基,我们才会对“谁在创造”这件事有着近乎执念的关注。对创作主体的执念,或许更深层地源于人类对自身独特性的防御机制。当摄影术在19世纪出现时,波德莱尔便曾痛斥它是“工业的姘妇”(严谨一些,他没直接这么说,但有这层意思),认为机械复制的图像永远无法真正跨入艺术的圣殿。然而,历史却往往充满反讽:摄影不但被艺术世界所接纳,甚至发展成独立艺术门类;数码修图技术更催生了如安德烈亚斯·古尔斯基《莱茵河二号》这样动辄上百万美元的作品。
安德烈亚斯·古尔斯基《莱茵河二号》
这种将技术视为艺术之敌的论调,与今天部分人对 AI 创作的拒斥形成了微妙呼应。看似对艺术的“入侵”,最终却成为对艺术边界的再次拓展,令人不禁感慨这个“排斥—接纳—重构”的循环何其相似。那么,今天,我们是否又站在“排斥”与“接纳”之间?AI 艺术是不是同样在等待它的“语境重构”——不是以替代人类身份出现,而是在新的创作范式中扮演主角?
值得玩味的是,这种价值判断的摇摆,往往与创作过程的“可见性”或“可理解度”密切相关。当杰克逊·波洛克在画布上随性泼洒颜料时,观众能够看到创作的每一动作,感知到艺术家情感的流动。创作本身成为作品叙事的一部分,使得观众能够通过这一过程理解作品的情感和思想。
杰克逊·波洛克
然而,AI 通过数百万次迭代生成图像时,创作的过程对于我们来说往往是“黑箱”。虽然作品的视觉效果可能令人震撼,但我们无法看到背后的算法如何决定形状、颜色和结构。这种“不透明性”让观众难以理解创作背后的情感或动机,而摄影作为新技术引入时,尽管其创作过程也依赖工具,却能通过镜头的角度、光线的捕捉等细节体现创作者的参与,使得观众能够理解和感知艺术家的决策和情感投入。
AI 艺术的接受难度正是源于这一点:我们不仅仅需要视觉冲击或美感,还渴望创作过程中“人味儿”的存在。这就是为什么,尽管摄影作为新技术最初遭遇强烈反对,但它最终仍被接受,因为创作过程中的“人性”被保留了下来。相比之下,AI 的“黑箱”特性使得创作主体的情感与故事不可见,这或许是造成不安和质疑的根源。
或许,艺术也在等待一个新的文化语境的诞生——一个能够让我们理解并接纳机器与人类共同创作的定义。或许,艺术根本无须重新定义,应该重新定义的是我们自己的认知。
在物理学领域,科学家们一直在追求一个能够统一所有自然现象的理论,类似于找到一个“统一公式”来解释宇宙的所有规律。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分别统领了宏观和微观世界,但它们之间依然存在冲突,物理学家们仍然未能找到一个完全统一的框架来和谐它们。这种对统一的追求,是否也应该延伸到艺术领域?艺术,和物理学的宇宙不同,它是否真的需要被一个单一的定义框架所约束?
据说有机会成为统一理论的“超弦理论”示意图
或许我们不再需要一个统一的答案,来衡量艺术的价值与意义。我们应该允许“批评家”拒绝接受 AI 创作是艺术的观点,也要接受有人欣赏并将其视为艺术的立场。艺术的真谛,恰恰是其无穷的多样性和个体经验的差异。正如薛定谔的猫在叠加态中,艺术的意义也应该处于多种可能性的叠加状态。艺术的价值,正是体现在它无法被简单地归纳为一个统一的公式,而是充满了开放性与多样性。
人类文明能够走到今天,每一次突破传统的创新,都会伴随着不理解和质疑。而这些质疑,正是文明前行的动力之一。不必强求所有人都认同一件事。这或许是我们文明真正的成熟。艺术,作为人类表达思想和情感的方式,从来不是静止的,它随着时代的进步而发展、演化。今天我们在这里讨论的,不仅是关于是否接受 AI 艺术为“艺术”的问题,更是关于如何接纳一个崭新阶段的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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